《空中的鳥巢》 之二 披瀝肝膽

唯一的錯誤

一

江漢在大家手忙腳亂的攙扶下邁上單元門廊的臺階，慢慢挪進電梯。

回到家里，大家扶著江漢在沙發(fā)上坐定�？粗�家里亂糟糟的，空氣里還彌漫著些許霉味，江漢心里生出一絲絲悵惘。

江漢在家的時候每天都要打掃衛(wèi)生并開窗透氣，雖不如女人們那樣清掃得一塵不染，部隊出身的江漢把屋子收拾得倒也是比較干凈。——江漢有些坐不住了。

曉雨明白爸爸的心思，按著江漢說：“爸！你別動，我們來收拾！”

一起去接江漢也是多年來第一次來江漢家的張織在一旁接著說道：“老大！你別動，我們來收拾……”

聽到小張的聲音，江漢忽然想起剛才出院時的情景，心里一陣長者對孩子般的心疼：

二

……當醫(yī)護人員攙扶著江漢踉踉蹌蹌地走出重癥監(jiān)護樓的出口時，江漢一眼就看見手捧鮮花沖在女兒女婿和朋友們最前面的小張。

遠遠地看到江漢從里面走出來的樣子，涕流滿面的張織不顧一切地沖進重癥禁區(qū)哭訴著：“老大！你怎么會這個樣子？你知道嗎，你嚇死我們了……”

當時江漢就沒忍住淚水，拍著小張的后背安慰道：“沒事了！老大沒事了……”

江漢堅持不要人攙扶，試著自己吃力地挪動雙腿艱難地走路：“我要主動強迫自己運動才能快速恢復(fù)，不然都不會走路了！”

大家出了醫(yī)院往車庫走。

曉雨含著熱淚輕聲地告訴江漢：“知道你生病住院了，在上海演出的張織馬上從上海打車來到了醫(yī)院，在重癥樓外面跟我們會合了�？吹结t(yī)生一次次讓我去簽病危通知書，她痛哭著死活要塞給我一萬塊錢，她說：一定要收下！不夠我這里還有……萬一老大有個三長兩短……，要給他買身好的衣服，讓他體體面面的走——老大太樸素了……張織在醫(yī)院旁邊的酒店開了房間跟我們一樣一直在守護著，時刻關(guān)注著你的病情�！�

聽著女兒的敘述，江漢喉頭抽搐著有些哽咽，但他強忍著、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笑著說：“這個傻丫頭，太耿直了！”。

走在一旁的小張笑著說：“老大！你回家后好好保養(yǎng)身體，沒事彈彈琴……聽說你那把琴壞了，我?guī)Я税亚俳o你……”

江漢那把陪了江漢二十多年的六弦琴，在一次跟梅子生氣時讓江漢給砸碎了。

江漢愛好搖滾樂，特別喜歡民謠。江漢在部隊就學會了彈六弦琴，常常有感而發(fā)寫些歌詞并用哼唱法譜曲。沒有經(jīng)過專業(yè)學習的江漢哼唱出來的旋律全靠六弦琴扒譜子。

江漢嗔怪小張道：“你個傻子又花了不少錢吧！”

小張說：“沒有！是我自己用的那把……”

小張是山東泰安的姑娘，名叫張織。——大大咧咧的很是率真，江漢習慣稱呼她“傻子”。而平時，小張他們也習慣稱乎江漢“大傻子”或“老大�！�

需要說明的是，江漢是綜藝導演，也是自由撰稿人、網(wǎng)絡(luò)作家、編劇，偶爾會作些詞曲，開了一家專注于藝人提升以及企業(yè)或個人品牌包裝的傳媒公司。

小張是個原創(chuàng)音樂人女歌手，認識江漢之前已經(jīng)在平臺發(fā)行過不少原創(chuàng)音樂。幾年前，她在網(wǎng)絡(luò)上了解到江漢的公司并在網(wǎng)上找到了江漢的電話便主動打電話給江漢提出要學習和提高。——這種情況對江漢來是史無前例的。

小張自我介紹之后，江漢在平臺上翻看并試聽了她的作品，前期的比較一般，后期的較好：“你用微信把近期演出的視頻發(fā)幾段給我，然后還有形象照……”

江漢通過綜合分析看出小張的可塑性極強，于是在手機微信上和小張溝通：

“……可以，不過提升、包裝前期是需要一定的費用的……”江漢故意試探性地問。

“知道！”小張回答道。

幾乎同時，江漢微信上收到了小張的一萬元微信轉(zhuǎn)賬。

江漢當時就愣住了，這孩子也太直率了吧！江漢沒有收款隨即問：“你怎么不怕我是個騙子呢！你怎么就這么相信我呢！”

“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你！我從網(wǎng)上的一些報道和文章能夠了解到你的為人�！毙�張在文字后面還補發(fā)了個調(diào)皮的笑臉。

從那時起，江漢心里就給還未見面的小張織打上了“率真耿直、大大咧咧、傻的可愛”的標簽。

江漢和張織第一次見面，是那一次雙方電話里約好到中央電視臺錄節(jié)目——

北京的冬天，剛下過雪，路面很滑。

當時正趕上江漢感冒有些低燒并咳嗽。

走在演播廳外面下坡的雪地上，江漢腳步趔趄著差一點滑倒，小張機警地上前去扶，見江漢穩(wěn)住了伸出去的手隨即又收了回來，關(guān)心地說：

“注意點！您身體狀況不好，一定要注意愛護身體�！�

善于觀察的江漢，就這個細節(jié)已經(jīng)感覺到了小張對自己的那種純粹的愛護和敬重。換了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不管男女大多數(shù)迫不及待地上前攙扶，行盡噓寒問暖之事。而小張沒有，她保持著女孩子應(yīng)有的矜持和男女之間的邊界感。恰恰是她這份矜持或者距離讓江漢感到了小張對自己的一種不一般的脫離世俗的愛戴。

江漢感覺這個孩子太可愛了。——這是江漢給小張打上的第二個標簽。

那一刻起，江漢的內(nèi)心就把小張當著晚輩一樣愛護，就是長輩對孩子那種。

只是，自從接受了梅子的委托創(chuàng)作一部電影行業(yè)電影劇本《易貨師》并結(jié)識了梅子以來，加上前一陣疫情影響有些疏于活動的舉辦。

……

三

“老大！您的床單該換了，床單在哪里……”臥室里小張的喊聲打斷了江漢的思緒。

江漢正準備起身，小張?zhí)统鍪謾C制止道：“您別起身，省得翻箱倒柜了，我在網(wǎng)上買一套新的，馬上就能送到！”

知道拗不過她，準備起身的江漢坐了下來。

“叮咚！”有人按門鈴，江漢第一反應(yīng)是梅子回來了。

江漢坐在沙發(fā)上朝門口張望，正在收拾廚房的女婿放下手里的抹布，打開門……

江漢的妹妹江楠背著行李專門從遠在省外的婆家趕來了。

獲悉身體極其虛弱的江漢要休息好長時間才能恢復(fù)身體，她以特派員的身份是專門來照顧和監(jiān)督江漢的飲食起居的。——江漢習慣熬夜缺少睡眠，所以大家商量讓心直口快的江楠照顧江漢飲食的同時嚴格監(jiān)督他按時睡覺。

不一會兒，梅子拎著行李風塵仆仆地回來了。和大家寒暄之后，梅子和大家一起收拾房間。

扶著江漢進了臥室在床上躺下，女兒曉雨站在在床前含著淚再次叮囑江漢：“……你這一次很幸運，真正是死里逃生，當時市醫(yī)院讓我們準備后事時……，要不是我們看見你眼角還隱隱約約流出了淚水……，后來……我們決定死馬當作活馬醫(yī)設(shè)法把你轉(zhuǎn)到省里最好的�？漆t(yī)院或許……這一段時間一定要注意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以后一定要改掉熬夜的習慣，千萬別再抽煙……”

小張走進房間，吩咐道：“老大，這一段時間你只管好好保養(yǎng)身體，公司的事情不要多操心！我會幫你留意接一些活動……，我一會兒跟曉雨他們一起走了，我已經(jīng)定好了回去的車票……”

江漢微閉著噙著淚花的雙眼一一應(yīng)允著，心里五味雜陳。

“還有，”曉雨轉(zhuǎn)身準備走出臥室時又想起來了什么，回頭說：“這一次你住院期間你有幾個好朋友天天打電話給我關(guān)注著你的病情，有老四爹、余老師……還有……幾個至親，他們是真的關(guān)心你，有的還手機轉(zhuǎn)來了禮金，回頭我轉(zhuǎn)到你手機上……，禮金不禮金倒無所謂，但是他們是真的在關(guān)心你！你一定要記住別人對你的好……”

聽著女兒的一番話，江漢一一答應(yīng)的同時，深深地感覺到孩子長大了。

孩子們走了。躺在床上的江漢閉著眼睛想像著市醫(yī)院的狗日的醫(yī)生判了自己死刑，孩子們在一旁抹著眼淚……江漢心理直想著罵娘……

再想象著那時候自己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眼角還有些眼淚……

獨自躺在房間里的江漢真的淚如雨下——

而且，耳畔回響起那句時下依然流行的歌詞：我的眼角流著你的淚！

四

第二天。天還沒亮，江漢就醒了。

對于長期失眠、以前一天睡不上兩個小時的江漢來說，從昨晚吃過晚飯睡到現(xiàn)在這好幾個小時已經(jīng)非常奢侈了。

黑暗中，江漢側(cè)身看了看身邊酣睡著的梅子，心里竟然憑生出一絲絲愛憐。

唉！——這個疲于奔命能夠吃苦耐勞的家伙，為了易貨事業(yè)成天跟著一點點、哪怕是從微信甚至抖音上和一個陌生人的聊天獲得的信息，只要與易貨有關(guān)的就要跟蹤著成天東奔西走。

自從跟梅子在一起后，自己從內(nèi)心出發(fā)也決心要幫梅子分擔壓力，就自己為了幫助梅子發(fā)展易貨事業(yè)，記憶中和梅子一起已經(jīng)共同走過了北京、天津、廊坊、濟南、青島、威海、合肥、南京、溧水、江寧、鄭州、淮南、淮北、宿州、蘇州、南通、鹽城、濱海、連云港、宿遷、泗陽、上海、無錫、義烏、諸暨、杭州、東陽、紹興、金華、�？诘热珖�各地大小數(shù)十個城市，甚至疫情嚴重那年多次在外地或本地被隔離……可是收效微乎其微。

事實足以證明，盲目的陌拜就像無頭的蒼蠅一樣會四處碰壁�？墒牵�梅子不懂得總結(jié)經(jīng)驗不善于吸取教訓，依舊我行我素……

自己也多次勸過梅子凡事要從長計議，要有規(guī)劃，然后制定一套完整的切實可行的方案，再按既定方案按部就班地執(zhí)行，在執(zhí)行過程中發(fā)現(xiàn)問題再改進和完善，但是絕不能偏離方向……可是梅子不聽，或者聽不進去。

江漢感覺到梅子越來越不像當初剛找到場地成立公司時的樣子，那時候她很接地氣，信誓旦旦要發(fā)展自己的公司。

隨著自己公司成立，隨著易貨電影片拍攝的前期宣傳以及一系列的炒作，梅子啟動了暴走模式……甚至一年之前就把自己的公司關(guān)門，去領(lǐng)別人公司的薪水幫別人的公司陪跑�！�—梅子的發(fā)心或許沒有錯，但是就公司的運營來說這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也是公司經(jīng)營過程中致命的決策性的錯誤。

可是梅子根本不理會，江漢知道現(xiàn)在的梅子眼里自己的話永遠沒有對的，就像在梅子的眼中別人的公司大多數(shù)總是好的一樣。

于是，現(xiàn)在的梅子想去哪兒去哪兒，自己同意不同意都一樣。梅子想讓自己一同去的地方她會問你一聲去不去，當然你去與不去她反正要去的。

多少次，梅子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就走了……

想到這里，看著身邊熟睡中的梅子江漢心里一陣陣絞痛。這個世上有一種傷痛叫做無法告人，或者難言之隱。

黑暗中的江漢眼角流著淚滴，暗暗地地舒了一口氣：曾經(jīng)的那個梅子去哪兒了！

于是，江漢打開了思緒的閥門，回憶著那個曾經(jīng)的初見——

五

幾年前，離異單身了多年的江漢接到朋友的電話，說有人想拍一部行業(yè)電影，想委托江漢寫劇本。

江漢其實對行業(yè)電影不感興趣，他認為行業(yè)電影無非是根據(jù)一些枯燥無味的行業(yè)規(guī)則編寫一些形式化的、類似教科書般紀實性的東西，根本談不上什么情節(jié)可言。

江漢想拒絕，可又拂不了友人的盛情，于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勉強答應(yīng)跟委托人也是將來電影的制作人見面聊一聊，做初步了解。

茶館里。

江漢、梅子和介紹人圍坐在一起，江漢面前的茶幾上放著筆和一摞白紙。

委托人就是四十多歲的梅子，也是電影的制作人，是一位從事易貨貿(mào)易的易貨師。而電影故事的原型就是她本人。

梅子說：她從小到大的經(jīng)歷貫穿著不少現(xiàn)在才知道叫易貨的故事。

梅子陳述著，江漢邊聽邊對梅子進行著觀察：

第一印象，江漢感覺微微有些駝背的梅子很樸素，說話時眼神有些游離缺乏自信。眼角透露著一絲隱藏得很深的憂傷，根本不像他想象中春風拂面的制片人的樣子。

江漢隱隱約約覺得這他媽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經(jīng)過對易貨行業(yè)及梅子經(jīng)歷的粗略了解，思維敏捷的江漢把二者結(jié)合之后腦海里已經(jīng)形成了影片的初步構(gòu)思：可以通過蒙太奇的手法讓跨時代的故事巧妙地交替呈現(xiàn)，把新老故事的懸念一個接一個地埋和挖，賦予電影一種夾雜著年代感的情懷的同時，再用一個接一個懸念讓觀眾體驗到強烈的帶入感。

——江漢開始興奮了……，沒幾天時間江漢就把電影故事梗概及初稿寫出來了。

得到梅子的充分認可之后，江漢和梅子簽下了委托創(chuàng)作協(xié)議書，梅子付了定金。

于是，江漢對梅子進行深度采訪式的交談。

江漢發(fā)現(xiàn)梅子從小至今的經(jīng)歷很凄慘，又很坎坷……甚至有些經(jīng)歷竟然跟自己曾經(jīng)發(fā)表過的小說中的人物有驚人的相似。而且，梅子還莫名其妙地問江漢：

“有一首流行歌曲中有一句歌詞：我的眼角流著你的淚……，是不是最早出現(xiàn)在你的文章中？”

“你是不是看過我寫的一些小說、文章？……”江漢不假思索地問道，心想她是不是看了我的小說然后在她的故事中增加了一些片段？——不過，誰也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江漢話一出口就后悔了。

梅子已然明白了江漢的意思。——其實，她在決定委托江漢創(chuàng)作劇本之前確實在網(wǎng)上搜索并閱讀了江漢的部分作品。不過，她是為了對江漢的文字功底做一些了解。另外，梅子之所以提到那句歌詞，其潛臺詞是問江漢：

你說，這是抄襲還是巧合呢！

接下來梅子為了驗證自己敘述事件的真實性，正式邀請江漢去她的家鄉(xiāng)進行實地采風。

也正是因為這次采風，讓江漢對梅子有了徹底的了解：

梅子從小經(jīng)歷坎坷，自己挖野菜、中藥換取并攢夠了學費后上學……

梅子在那個上大學堪比萬人擠獨木橋的年代就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大學，可因為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大學就沒有入學，開始自主創(chuàng)業(yè)。為了證明事件的真實性，他還翻出了自己珍藏的當年刊登著自己錄取名單的報紙給江漢看。——那個年代只要能夠考上大學的都是學校里優(yōu)中選優(yōu)的尖子生。

梅子經(jīng)歷了第一次失敗的婚姻之后，獨自帶著大女兒，大女兒現(xiàn)在上大學……

梅子接著又被一個有婚姻的男人欺騙著“被小三兒”了十年，她和那個欺騙她的男人生下的小女兒已經(jīng)快十歲，現(xiàn)在男人那兒……

不久前梅子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竟然有家庭，于是梅子毅然決然地跟那個男人分了手，并且自己還背負著因為那個男人經(jīng)營失敗而欠下的債務(wù)，甚至那個男人還借了她父母和弟弟的錢至今未歸還……

現(xiàn)在的梅子，專注于易貨行業(yè)，一心要賺錢還債撫養(yǎng)孩子……

——梅子通過相關(guān)的人和相應(yīng)的手續(xù)對她的故事一一進行了證明！

當時江漢就被她的經(jīng)歷震撼到了：這他媽不是一個比竇娥還冤的個女人嗎？！難怪她眼角的魚尾紋在她相對白嫩的皮膚上像是刻意刻上去的呢！

梅子還說：“這一次決定拍電影，首先是為了自己對易貨的情懷，其次是聽我那個朋友說拍電影能夠賺錢！”

“操！”聽到這里，江漢心里不自覺地爆了粗：“聽他忽悠，這慫！你前面才轉(zhuǎn)個我定金，他就跟著就跟我要去了一半說他媽算介紹費！”

從那一刻起，江漢心理對梅子竟然又有了一絲絲同情。

有了這些素材，從梅子老家返回的江漢正式開始在手機上跟梅子溝通著進行電影《易貨師》（幾易其名后決定）劇本的創(chuàng)作。

創(chuàng)作過程中，太投入的江漢經(jīng)常被自己筆下的一些情節(jié)感動得熱淚盈眶，而電影插曲《冰凌花》的旋律隨著江漢筆下一個凄慘的情節(jié)在他的哼唱中應(yīng)運而生了。

……

過了合同約定期限好久，江漢多次催促梅子錢貨兩訖履行合約，可總是因為梅子太忙或資金緊張，遲遲得不到履行。——期間，梅子發(fā)了部分產(chǎn)品給江漢抵做部分稿費。無奈之下，江漢只好把心愛的劇本反復(fù)進行修改完善。

“在嗎？”有一天深夜，梅子來了微信短信。

“在的！”正在電腦上碼字的江漢拿起手機答道。

“我們做靈魂伴侶，好嗎？”梅子的短信就回了過來，后面還加了個調(diào)皮的表情。

江漢猶豫了一下，竟然有些臉紅，他從來沒有想過跟任何人做什么靈魂伴侶。不過，通過交往和實地采風，江漢感覺到了梅子待人的誠懇。

何況，江漢早已發(fā)現(xiàn)自己內(nèi)心深處已然對梅子有了幾分同情，甚至伶惜。

“好��！”江漢回道，并加了個笑臉。

……

后來經(jīng)過雙方多次電話溝通在梅子承諾了交付期限的情況下，江漢找專業(yè)人員把《易貨師》插曲《冰凌花》進行了編曲、合成并請歌手進行了錄制，然后以電影插曲的名義在平臺上發(fā)行并連同電影進行了一系列的前期宣傳。

一個陰雨連綿初春的夜里，江漢正獨坐在電腦桌前碼字，突然接到梅子的電話說她帶著她的女兒正在趕來江漢的城市的火車上，預(yù)計后半夜兩點到達。

接到電話的江漢頓時心生憐憫：“這樣，我?guī)湍愣ê镁频�，然后把酒店的位置和房間號發(fā)給你，你下車后直接去酒店。”

放下電話，江漢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要去接站的想法�？紤]到半夜三更不太方便，江漢終究還是沒有去。

估計著梅子已經(jīng)到了酒店，江漢給梅子去了電話相約明天中午見。

第二天見面時，看著消瘦了許多的梅子帶著小女孩走在雨里江漢心理莫名地產(chǎn)生了一絲凄涼。

商量再三，江漢在梅子再一次承諾了付款期限并答應(yīng)絕不外泄劇本后答應(yīng)了梅子先把劇本交給她，并反復(fù)叮囑梅子劇本不得外泄。

其實，江漢這樣做內(nèi)心也有一絲不忍。心里時不時的在罵自己混蛋。

可是，在江漢眼里，自己的作品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被他當著寶貝。他不想就這么廉價地輕易把自己的寶貝交給別人。因為，那里面融合了那么多自己的心血和淚水。而且期間梅子曾帶著兩個看上去就是江湖人的攝制商來跟江漢商量著要拿劇本，那是違背原先的約定的，遭到了江漢的拒絕。——江漢擔心讓他們糟蹋了自己的心血。

在江漢開車送梅子和小女孩返程去火車站的路上，看著打在車窗上的雨滴，江漢心里竟然泛起了一陣陣悵惘。

車子停在車站送站處的站臺上，看著梅子打開車門領(lǐng)著小女孩冒雨往雨中走去的那一大一小兩個背影，江漢情不自禁地打開駕駛室車門走出車外，站在雨中喊道：

“梅子！——”

梅子在雨中轉(zhuǎn)過身的瞬間，江漢連忙掩飾著自己的失常打開車門從車內(nèi)拿出一把雨傘上前遞給梅子：

“把傘帶上！”

“謝謝！”梅子道著謝，伸手接過江漢手中的雨傘連忙撐開，領(lǐng)著小女孩往進站口走去。

江漢坐進車里關(guān)上門窗，一直目送著她們進了站才點火駛離——

后來，梅子去了上海某個培訓平臺在做易貨師講師。

除了之前給了江漢一些產(chǎn)品抵了些款外，梅子的承諾也一直沒有兌現(xiàn)。江漢偶爾在電話里提醒一下，更多的是反復(fù)關(guān)照梅子不要把劇本隨便給別人看，這是電影行業(yè)的大忌，對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好處。

過了些日子，適逢影視行業(yè)有一個頒獎盛典在滬上舉辦，作為評審機構(gòu)指定的區(qū)域主席，江漢必然要去參加。

梅子知道后邀請江漢順便去她那里見面，江漢便提前到了梅子講課的地方。

——原來，除了梅子是在正經(jīng)地講授易貨課程外，那些講營銷的所謂的營銷專家們是在忽悠學員購買他們天價的營銷課程。

那些學員，竟然不少都被忽悠得跟打了雞血似的爭先恐后地搶著交錢。

梅子杞人憂天擔心江漢受感染失去理智，拉著江漢坐到一旁偷偷地笑。

梅子這一舉動，又讓江漢產(chǎn)生了一絲感動。——江漢知道，如果他被忽悠著交了錢買了課程梅子會拿到一筆比例不小的提成。

看著現(xiàn)場那些專家的丑惡嘴臉，江漢表示有些擔心梅子的現(xiàn)狀。

梅子說她只是想過渡一下，正準備離開這個不能正常開資的鬼地方。她一心只想開易貨公司，然后拍電影，并讓江漢考慮幫她物色合適的場地。

接著，梅子拉著行李箱跟江漢來到了江漢參加活動的那個頒獎典禮現(xiàn)場。

在大小明星聚集的現(xiàn)場，亂糟糟的，到處是人。

江漢忙著一會兒跟人合影、一會兒跟同仁寒暄，還要上臺領(lǐng)獎。

而梅子則蹲坐在墻角，一會兒安靜地守著江漢和她兩個人的行李刷著手機，一會兒自己拿著手機旁若無人地顧自自拍。——看著江漢時不時被不認識的藝人邀請加微信，梅子還特意起身拉著江漢提醒江漢不要亂加微信。她說這里面人很雜，防止碰上壞人。

當時的梅子那份清純樸素且可愛的樣子深深地印在了江漢的腦海里。

自然，江漢和梅子很快就砰出了火花。

……

——可是，那個梅子去了哪兒呢！

……

樓下傳來了幾聲狗叫，打斷了江漢的思緒。他側(cè)眼瞟了瞟窗外，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難怪小區(qū)樓下已經(jīng)有人遛狗了。

江漢艱難地撐起身體輕輕地下了床，腿腳費勁地穿上衣服，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又輕手輕腳地把門關(guān)上。——江漢怕影響梅子休息。

江漢準備下樓去，到戶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江楠在客房里聽到了江漢的動靜，打開房門輕聲問道：

“哥，你已經(jīng)起來了？”

“我想乘電梯下去活動活動……”江漢點著頭輕聲答道。

“這樣鍛煉鍛煉也好，一會兒做好早飯，我打電話叫你�！苯�楠輕輕地說。

江漢點著頭，腳步慢慢地挪動著往外走……

六

清晨，天才蒙蒙亮。小區(qū)里已經(jīng)有了遛狗的鄰居。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小區(qū)里的人們紛紛養(yǎng)起了寵物犬。而且，約定成俗般每天清晨在小區(qū)花園里集中遛狗。

貴賓、比熊、博美各種備受寵愛的寶貝在主人的牽引下伸懶腰的伸懶腰、躲在草叢里撒尿的撒尿、被主人牽著遛彎兒的遛彎兒，還有邊走邊東張西望著找對象的。

坐在草坪邊長椅上的江漢貪婪地做著深呼吸，感覺神智清爽了許多。

遛過彎兒的狗主人牽著狗紛紛往草坪這邊聚攏。——狗狗們每天遛彎兒后都會被主人領(lǐng)到草坪上聚會，它們成了主人們相互調(diào)侃、攀比甚至詆毀的資本和籌碼。

牽著比熊的203室的杜大媽過來了，迎面牽著貴賓的的302室李大爺招呼道：

“203，把你家比熊介紹給我家貴賓談對象唄！我們兩家有緣分……”

“去你的，你看你家貴賓長的那么丑……”杜大媽嗔怒道

牽著牧羊犬的王伯過來了，大喊著跟杜大媽開玩笑：“203！我家長得俊，直接嫁給我家算了！”

杜大媽：“滾！瞎說什么？大清早的別討罵……”

李大爺調(diào)侃道：“她怕你們家那個太大……”

話沒說完，杜大媽笑嘻嘻地揚起手作勢要去打李大爺：“你個槍斃的……”

——大人們開著玩笑、狗狗們相互嬉鬧著。

“咻、咻！”樓道里傳來了隔壁老蔣呵斥斗牛的聲音。

“噓——!”杜大媽示意眾人：

“趕緊走吧！那斗牛不是個東西，逮誰都舔臟死了�！�

大家心領(lǐng)神會，各自牽狗散去……

隔壁老蔣牽著他那條斗牛出來了。

老蔣家的斗牛是一條普通的農(nóng)村田園犬，最最普通的黑背白肚那種，跟品類高貴的斗牛犬沒有絲毫的血緣關(guān)系。

“斗�！笔钱敵趵鲜Y把它撿回來時，給它取的個名號。

看見坐在椅子上的江漢，斗牛搖頭擺尾地直往江漢奔來，老蔣牽著狗鏈子小跑著跟在后面。那樣子哪里是在遛狗，倒像是狗在遛人。

江漢憋不住想笑。

“慢點、慢點！”老蔣在后面拽著鏈子呵斥著。

斗牛根本不聽使喚，顧自在前面跑著，老蔣反而一路被斗牛牽得氣喘吁吁。

斗牛在江漢面前搖著尾巴。

江漢對它輕輕地吹了聲口哨，斗牛尾巴搖的更歡。

看著斗牛脖子上比剛才所有狗都精制的鏈子，江漢敢肯定這鏈子比狗值錢多了。

由此，江漢想象到了主人對它的寵愛程度。

“你把它解開呀！既然遛狗”江漢笑著建議道。

“不能、不能！”老蔣連連搖頭：“這個狗日的是個個親、家家熟，你放開它它見誰跟誰親！還到處亂舔，見狗就舔……而且管他什么東西旁人給它它都吃，然后還會跟人走！”

“你不給它喂食？”江漢問。

“誰說的？！”老蔣隨手從口袋里掏出一開過口的狗糧袋子，繼續(xù)說：

“媽的，在家里，魚、肉、雞鴨鵝……它什么都不吃，非要吃這種進口狗糧不可！”

說著，老蔣揚了揚手中的狗糧袋子，江漢瞟了一眼，上面全是英文字母。

老蔣撒了些狗糧在地上，斗牛津津有味地低頭舔食……

掃垃圾的阿姨拉著垃圾桶過來了，斗牛立即抬起頭顧不得地上的狗糧左沖右突試圖掙脫鏈子。老蔣死死拽著，嘴里不停地怒斥著：

“咻！咻！那不臟嗎？”

斗牛不聽，老蔣收緊狗鏈在斗牛屁股上踢了兩腳。

斗牛嚇得嚎叫著，老實了許多。

“你不如把它放了試試……”江漢建議道。

“媽呀！千萬不能，這個狗日的它不僅跟人走，還會跟狗走。有一次竟然跟一幫外面的野狗出了小區(qū)跑到外面的野地里流浪去了！我找了好幾天才找回來了。乖乖！找到的時候渾身是傷，弄得不成人形。”

老蔣嘴里責罵著，可是言語之中透出的依舊是一種寵愛。

看著牽著斗牛離開的老蔣，江漢心想：

本來是個土狗，你為什么非他媽要把它當斗牛呢！

……

江漢靜坐在椅子上，任思緒天馬行空——

黑豹！——

江漢想起了部隊里的黑豹！那個肝膽披瀝的軍犬黑豹。

故事很平凡，但是很感人 ：

當年，江漢還是解放軍某部炮兵部隊的戰(zhàn)士。

部隊養(yǎng)了唯一的一條軍犬黑豹，是純正的德國牧羊犬，編制在偵察班，是由老兵、班長阿索專門訓養(yǎng)的。

黑豹戰(zhàn)術(shù)技能優(yōu)異，除了配合偵察班訓練之外，還多次配合地方公安屢建奇功。

記得那一年臨近阿索退役前半年，部隊就安排了新兵跟黑豹培養(yǎng)感情并預(yù)備接替阿索的飼養(yǎng)工作，訓練按部就班地進行著，黑豹也沒有任何異常。

阿索和新兵很正常地完成了交接。

按照部隊條例，阿索離隊前要解下帽徽領(lǐng)章。阿索是離隊前一天解交帽徽領(lǐng)章的，他買好了第二天上午回鄉(xiāng)的火車票。

可是，就從阿索解下帽徽領(lǐng)章的那一刻起，黑豹開始焦躁不安起來。它形影不離地跟在阿索身邊不停地蹭著阿索、依偎著阿索嘴里好時不時發(fā)出低沉的“嗚、嗚……”的哀叫聲。

阿索撫摸著黑豹，含著熱淚默默地安慰著。

第二天上午，戰(zhàn)友們走在操場邊依依不舍地送阿索離隊——拎著行李的阿索走在前面，新飼養(yǎng)員牽著黑豹緊跟著阿索，后面是送別的戰(zhàn)友們。

一路上黑豹跟著阿索，雙眼流淚眼巴巴地看著阿索的背影。走在前面的阿索不忍心回頭，其實他早已淚流滿面。

到了營房大門口，阿索含著熱淚和戰(zhàn)友們一一擁抱道別后，蹲下身子抱著黑豹親了又親，起身走出了營房大門。

新飼養(yǎng)員牽著黑豹要和大家一起回隊，可是任憑飼養(yǎng)員怎么招呼黑豹就是不聽“嗚、嗚……”哀叫著賴在那里死活不走。

聽到黑豹的叫聲阿索又折返過來，蹲下身子擁抱著黑豹。

無奈，戰(zhàn)友們只好帶著黑豹把阿索送到了離營區(qū)不遠的小站。

一場難舍難分的道別之后，黑豹和大家眼巴巴的目送載著阿索離去的列車轟鳴著走遠了。

黑豹站臺上朝著列車馳去的方向仰起頭伸長了脖子發(fā)出了一聲狼嚎一般的長嘯：“嗚——嗚——”

熱淚盈眶的戰(zhàn)友們還沒有愣過神，只見黑豹揚起四蹄一躍而起掙脫了飼養(yǎng)員手中的犬鏈朝著列車馳去的方向飛奔而去……

接到匯報的部隊首長立即指令小分隊沿鐵路沿線搜索，結(jié)果在離小站六十公里的鐵道邊發(fā)現(xiàn)了黑豹身首分離、肝腦涂地的尸體。

原來，在奔跑中，黑豹脖子上的犬鏈繞在了道邊的絆線上……

盡管偵察班受到了上級的集體處分，戰(zhàn)士們毫無怨言且心里充滿了自責和內(nèi)疚。

戰(zhàn)友們自發(fā)在操場邊的土丘旁立了塊小的石碑，上面刻著“披瀝肝膽”四個字。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