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詩的爺爺

水如藍

我的爺爺生于1930年，名叫李鳳生�！傍P生”，我在心里默念，覺得這實在是一個雅致的名字，暗含著對家族血脈微妙的自豪感和對新生兒美好的期許。他也的確是家族里受寵的長房長孫吧，雖只是略有幾分薄產(chǎn)的莊戶人家，卻也自開蒙始，便把他送進私塾讀書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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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張舊照片中見到爺爺年輕時的樣子。那是一張拍于1962年的全家福，照片中，奶奶卷發(fā)，穿格子布斜襟衫，爺爺著中山裝，胸前口袋別著一支鋼筆。四個孩子分別是我的伯父、爸爸、三叔、大姑。照片左上角是爺爺題的字：茂孝一枝，意為繁茂孝道的家族中的一個分支，是特地拍了寄給老家親戚的。光影定格，舟車輾轉(zhuǎn)，照片從吉林寄到遼寧，爺爺用這種方式向故鄉(xiāng)的親人匯報他們在異鄉(xiāng)生活的情形。那年，爺爺離開故土已經(jīng)十年整，他告別了農(nóng)民的身份，帶著一家人在城里安了家，上了城市戶口。照片中的爺爺微側(cè)過臉，眉眼英俊，意氣風(fēng)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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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爸爸剛出生那年，他的爺爺、我的曾祖父做的決策——帶領(lǐng)全家，從世代生活的遼北遷到吉林境內(nèi)牡丹江畔一個叫黑石的村子，理由是當(dāng)時的吉林土地肥沃地廣人稀，同樣是土里刨食，這邊的生活更容易一些。我不知道爺爺當(dāng)年對此支持還是反對，總覺得變賣家產(chǎn)拖家?guī)Э诎岬綆装俟�里外的異鄉(xiāng)，這種做法實在是大膽激進又冒險�？墒前岬郊�林以后，爺爺確實遇到了人生中一個重要轉(zhuǎn)折——1953年冬天，爺爺跟同村幾個壯勞力一起到黃泥河林業(yè)局第四林場搞副業(yè)，因為會打算盤，字也寫得好看，到第二年春天臨時工作結(jié)束時，爺爺被林場的領(lǐng)導(dǎo)單獨留了下來，聘用為正式的工作人員，他在林場從管理員一路做到場長、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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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爸爸剛出生那年，他的爺爺、我的曾祖父做的決策——帶領(lǐng)全家，從世代生活的遼北遷到吉林境內(nèi)牡丹江畔一個叫黑石的村子，理由是當(dāng)時的吉林土地肥沃地廣人稀，同樣是土里刨食，這邊的生活更容易一些。我不知道爺爺當(dāng)年對此支持還是反對，總覺得變賣家產(chǎn)拖家?guī)Э诎岬綆装俟�里外的異鄉(xiāng)，這種做法實在是大膽激進又冒險�？墒前岬郊�林以后，爺爺確實遇到了人生中一個重要轉(zhuǎn)折——1953年冬天，爺爺跟同村幾個壯勞力一起到黃泥河林業(yè)局第四林場搞副業(yè)，因為會打算盤，字也寫得好看，到第二年春天臨時工作結(jié)束時，爺爺被林場的領(lǐng)導(dǎo)單獨留了下來，聘用為正式的工作人員，他在林場從管理員一路做到場長、書記。

水如藍

是在爸爸剛出生那年，他的爺爺、我的曾祖父做的決策——帶領(lǐng)全家，從世代生活的遼北遷到吉林境內(nèi)牡丹江畔一個叫黑石的村子，理由是當(dāng)時的吉林土地肥沃地廣人稀，同樣是土里刨食，這邊的生活更容易一些。我不知道爺爺當(dāng)年對此支持還是反對，總覺得變賣家產(chǎn)拖家?guī)Э诎岬綆装俟�里外的異鄉(xiāng)，這種做法實在是大膽激進又冒險�？墒前岬郊�林以后，爺爺確實遇到了人生中一個重要轉(zhuǎn)折——1953年冬天，爺爺跟同村幾個壯勞力一起到黃泥河林業(yè)局第四林場搞副業(yè)，因為會打算盤，字也寫得好看，到第二年春天臨時工作結(jié)束時，爺爺被林場的領(lǐng)導(dǎo)單獨留了下來，聘用為正式的工作人員，從管理員一路做到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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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的日子其實過得很清苦，全國人民都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爺爺也正經(jīng)歷著人生中的艱難時刻：妻子身體虛弱、子女尚在幼年、留在鄉(xiāng)下的雙親需要奉養(yǎng)。平時，奶奶在城里照顧孩子，爺爺獨自在林場工作，將工資按月悉數(shù)寄回。逢到休息日，爺爺坐小火車回家，還要帶著爸爸和伯父種菜，想辦法減少家中開支。爺爺去世以后，我們在他的遺物中發(fā)現(xiàn)一個紅皮日記本，里面是爺爺工作之余寫的詩，多為五言或七言的近體詩，有在林場工作的所見所感，有感慨雙親日漸衰老卻不能常伴左右的愧疚，也有出差外地的旅途感受。他的詩筆觸細膩、感情豐沛，是用心體驗生活才會有的感悟。在那樣的歲月，溫飽都難以保證，他依然保有一顆柔軟的心，將溫柔的目光投向一朵冰棱花、投向美好山河、投向遠方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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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因為愛干凈、愛寫詩，被林場同事戲稱為“秀才”，后來調(diào)回敦化林業(yè)局工作，也是機關(guān)里有名的“才子”。在我的印象里，爺爺三七分的頭發(fā)總是梳得一絲不亂，衣服總是板正，夏天穿的白襯衫洗得很舊了，卻也是平平整整的。幼時每次去奶奶家，一進門，爺爺會打趣：“老李家大小姐來了�！蹦菚r我和堂妹大概一個6歲一個4歲，穿小花裙子，都是干凈乖巧的女孩兒，堂妹尤其粉琢玉徹明眸皓齒，這樣兩個小人兒站在他面前，想必他是很喜歡的吧，所以高興時，他會捏捏我們的小手，喊我“大小姐”，喊堂妹“二小姐”，是爺爺對我們獨有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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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以后的爺爺喜歡讀書看報，我初中時讀的《參考消息》就是跟在他后面看的。就是這樣一位安靜的老爺子，竟在晚年做過兩件讓子女大捏了一把冷汗的事。第一件，大概是九十年代末的一個深夜，小嬸的朋友走夜路被壞人尾隨，慌不擇路中，一眼認出不遠處就是小嬸家（那時小叔小嬸跟爺爺奶奶同�。�。她急中生智，立馬跑過去，死死抱住門口一根柱子大聲呼救。爺爺一家聽到呼救立馬開燈出門查看，歹徒見狀轉(zhuǎn)身就逃。按說事情到此也就可以結(jié)束了，可是我的爺爺，時年六十幾歲的他，竟然赤手空拳就追了出去。當(dāng)然是追不到的，可是事后大家坐在一起回想，真是越想越怕。小嬸的朋友抱著柱子不肯撒手時，歹徒利用她的圍巾勒住她的脖子，等到慌亂過去仔細查驗，發(fā)現(xiàn)她脖子上深深一道血痕，可見歹徒有多窮兇極惡。如果當(dāng)時他回頭與爺爺正面遭遇，后果是不堪設(shè)想的。即便當(dāng)時沒有交手吧，萬一事后來尋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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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也是爺爺六十幾歲時，獨自一人坐火車回遼寧探親。車上遇到扒手，他毫不猶豫就把坐在對面的事主踢醒了。扒手一眼看出爺爺?shù)男�動作，目露兇光地狠剜了他一眼。可是我的爺爺，回來后反�?fù)跟我們講起這件事，是頗帶了些得意和自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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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此推斷，類似的事爺爺肯定做過不止兩件，可是萬幸，他并沒有因此被傷害和報復(fù)過。奶奶去世后，他獨自生活了十幾年，也有熱心人想要給他介紹老伴，都被他一口回絕了。他一直把奶奶的照片擺在床頭，時時擦拭。